虧損、裁員、風機賣一臺虧一臺，今年歐洲風電依舊難

　　2023年1月25日，歐洲風電巨頭之一的西門子歌美颯召開股東大會，以98.43%的票數(shù)，正式通過了公司私有化退市的決議。

　　

　　大會上還表決通過，將西門子歌美颯董事會成員從10人減少到3人，以簡化治理結構和決策流程。

　　

　　在此之前，西門子能源已經完成對西門子歌美颯的全資收購，試圖挽救這家連續(xù)虧損三年的昔日風電霸主。

　　

　　西門子歌美颯成立于2016年6月，由德國工業(yè)巨頭西門子的風電業(yè)務部門和西班牙制造商歌美颯公司合并而成。作為新主體的西門子歌美颯，在陸上、海上風電領域都具備強大的競爭優(yōu)勢。根據(jù)彭博新能源財經數(shù)據(jù)，西門子歌美颯在2021年的新增裝機容量位居全球第三，達到8.64GW。

　　

　　作為世界上最大的風電整機制造商之一，盡管西門子歌美颯在整體增量上排名依舊靠前，但其盈利能力近年來表現(xiàn)不佳，市場排名也處于下滑態(tài)勢。

　　

　　西門子歌美颯近三年持續(xù)陷入虧損危機。在2020財年和2021財年，西門子歌美颯的虧損金額分別達到9.18億歐元和6.27億歐元。而2022年情況仍未好轉，在公司最新公布的2022財年（2021年10月至2022年9月）數(shù)據(jù)中，虧損金額達到了9.4億歐元。

　　

　　新上任的西門子歌美颯董事長克里斯蒂安·布魯赫（Christian Bruch）在今年年初表示，風電行業(yè)正在面臨嚴重的財務挑戰(zhàn)。

　　

　　事實上，出現(xiàn)問題的不止僅西門子歌美颯一家歐洲風電企業(yè)。近兩年間，包括維斯塔斯（Vestas）、諾德克斯（Nordex）等在內的多家國際風電巨頭都不太好過。

　　

　　特別是去年以來，全球大宗商品價格、船舶運輸成本以及供應鏈短缺導致風機價格大幅度上升，很多廠商的風機成本價已經超過招標售價，歐洲風電整機商大多面臨虧損局面，并通過股權重構、關閉工廠、裁員等一系列措施展開自救。

　　

　　“我們每賣出一臺風力渦輪機，就會損失8%。”維斯塔斯的首席執(zhí)行官亨里克·安德森（Henrik Andersen）在去年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。

　　

　　在歐美風電整機商紛紛展開自救的同時，來自中國風電整機商的迅速崛起和出海擴圈，也給歐洲企業(yè)帶來不小的挑戰(zhàn)。

　　

　　

　　對于歐洲能源轉型來講，現(xiàn)在是個關鍵時刻。

　　

　　俄烏戰(zhàn)爭爆發(fā)以來，歐洲的能源危機從價格層面進一步滲透到安全層面，盡快實現(xiàn)能源獨立的任務比任何時候都更加緊迫。面對俄羅斯天然氣“斷供”風險，歐洲必須加速可再生能源替代的步伐。

　　

　　2022年5月18日，歐盟委員會正式通過“REPowerEU”計劃，采用“三管齊下”的措施：包括節(jié)約能源、能源供應多樣化、加速推進可再生能源發(fā)展三大方面，取代家庭、工業(yè)和發(fā)電領域的化石燃料，計劃在2030年將可再生能源占比將從此前的40%提高至45%。該計劃還涉及未來五年內投資高達2100億歐元，以期盡快擺脫對化石能源的依賴。

　　

　　歐盟實現(xiàn)“REPowerEU”計劃，需要更多投資。

　　

　　各國也紛紛提出雄心勃勃的可再生能源發(fā)展目標。

　　

　　以德國風電為例，德國政府多次上調了風電發(fā)展目標，計劃2030年風電裝機至少145GW,其中陸上風電至少達到115GW、海上風電至少達到30GW。

　　

　　德國總理朔爾茨在今年年初接受的一次采訪中表示，“如果德國想實現(xiàn)能源轉型，我們需要更快的速度，目標得是每天在德國安裝3~4個大型風力渦輪機。”

　　

　　能源轉型時間緊任務重，但對于歐洲的各大風電整機商來講，現(xiàn)實卻顯得有些不盡如人意。

　　

　　通脹壓力、供應鏈危機和不斷上漲的原材料成本，讓歐洲的風電整機制造商們壓力陡增，接連陷入虧損。

　　

　　2023年1月27日，維斯塔斯公布的2022年初步財務數(shù)據(jù)顯示，公司在2022年的息前利潤率為-8%，而其目標為-5%。這意味著公司可能會產生近12億歐元的全年虧損。

　　

　　德國風電整機制造商諾德克斯的財報中也顯示，2022年上半年，公司營收同比下降21%，凈虧損2.83億歐元。隨后，諾德克斯還將其全年營收預期進行下調，利潤率也預計為負值。

　　

　　虧損危機加劇，各大整機商不得不采取一系列自救措施。組織重構是一方面，內部裁員、關閉工廠更是常見之舉。

　　

　　2022年9月，西門子歌美颯發(fā)布聲明表示，公司計劃裁員2900人，其中大部分員工在歐洲地區(qū)，以期實現(xiàn)扭虧為盈。早在2021年，西門子歌美颯還關閉了位于西班牙的兩家工廠，這造成約260個工作崗位的損失。

　　

　　2021年1月，西門子歌美颯宣布，由于缺乏競爭力和新的市場需求趨勢，將會關閉西班牙的兩家工廠。圖片來源：西門子歌美颯

　　

　　供應鏈危機導致各大整機商在項目交付中出現(xiàn)困難，由此帶來的各項罰金成為企業(yè)虧損的另一大原因。

　　

　　2022年11月，維斯塔斯表示，供貨延誤導致“履約相關成本上升”，其中包括因延遲交付支付給客戶的罰金。同月，西門子歌美颯也表示，公司向客戶支付了“延遲交付罰金”。

　　

　　另一方面，緩慢而復雜的行政審批手續(xù)也限制著歐洲風電的發(fā)展，削弱整個能源轉型的勢頭，進一步抑制開發(fā)商和投資者的投資熱情。

　　

　　國際數(shù)據(jù)分析與咨詢公司GlobalData 的研究顯示，歐盟的風電許可容量是在建容量的四倍之多。在德國的一個風電項目案例中，由于過于冗長的審批速度，以至于當風電場獲得批準時，所選的風力渦輪機型號已經過時。

　　

　　能源咨詢機構Ember也在報告中指出，他們在對歐洲18個國家的陸上風電項目分析后發(fā)現(xiàn)，這些項目平均獲得許可的時間都超過了兩年，有些獲批時間甚至達到十年之久。

　　

　　這不得不被行業(yè)人士詬病為能源轉型中的一個悖論：一面是迫在眉睫的能源轉型任務，一面又是緩慢冗長的審批流程，二者處于矛盾地位。

　　

　　實際上，歐洲的可再生能源轉型速度已明顯加快。數(shù)據(jù)顯示，歐盟成員國在2022年新增風電裝機規(guī)模15GW，比去年增長了三分之一。但受限于內外部多重壓力，轉型任務依然艱巨。

　　

　　“考慮到歐洲風電行業(yè)去年面臨的挑戰(zhàn)，2022 年 15 GW的新增裝機容量并不算太糟糕，但這對能源轉型目標來說還不夠。”歐洲風能協(xié)會WindEurope 首席執(zhí)行官賈爾斯·迪克森 （Giles Dickson） 此前表示。

　　

　　2023 年，歐洲的風電整機制造商將繼續(xù)應對不斷飆升的能源、大宗商品和運輸價格，同時地緣政治危機帶來的供應鏈中斷問題也將持續(xù)。

　　

　　

　　現(xiàn)階段，風電行業(yè)的裝備競賽仍在加劇，風機容量大型化進程不斷提速。這一賽道中，來自中國的競爭者們也不斷涌入世界市場，且表現(xiàn)不俗。這對歐洲風電整機商來說，是又一大外來挑戰(zhàn)。

　　

　　近年，中國風電產業(yè)迅速發(fā)展，躍升為全球領先地位。經過技術迭代，中國風電機組國產化率不斷提升，更多的中國風電整機商們具備能夠與歐美風電整機商比肩、超越的能力。

　　

　　2021年，在全球風電前十大整機制造商中，中國企業(yè)占有其中的六個名額，其中包括金風科技、遠景能源、運達股份、明陽智能、電氣風電和東方電氣。圖片來源：彭博新能源財經

　　

　　在風電設備產業(yè)鏈方面，目前中國已經成為全球最大的風電裝備制造基地，建立起一條完備、有韌性的風電產業(yè)鏈體系。中國在風力發(fā)電機、輪轂、機架、葉片、齒輪箱、軸承等風機零部件的產量上，能夠占到全球60%-70%，風電整機機組的產量也占全球的2/3以上，為成為中國風電出海創(chuàng)造優(yōu)勢。

　　

　　在風電裝機市場層面，2010年中國新增和累計裝機量首次超過美國，從此開始連續(xù)12年穩(wěn)居世界第一。根據(jù)全球風能理事會（GWEC）的統(tǒng)計，2021年全球風電新增裝機容量為93.6GW，其中中國、歐洲和北美位列前三，占比分別為49.9%、18.6%和14.3%。伴隨“雙碳”目標的落實，中國風電裝機需求仍在持續(xù)提升。

　　

　　但是與光伏不同的是，我國風電行業(yè)在總量上的領先優(yōu)勢主要來自于國內市場。此前提到的幾家國際風電整機制造商，基本瓜分了除中國之外的國際市場，我國風電在全球市場中的滲透率仍處于低位。

　　

　　未來，中國風電在全球市場上的拓展能力，將成為能否持續(xù)領先全球的關鍵因素。當下，面臨全球氣候危機和能源轉型挑戰(zhàn)，全球風電市場需求龐大，具備競爭優(yōu)勢的中國風電正是走向海外市場的最佳時機。

　　

　　可喜的是，目前很多國內風電整機商，都已經在海外斬獲訂單，并在當?shù)厥袌鲋芯邆湟欢ㄓ绊懥Α?shù)據(jù)顯示，截至2021年底，中國風電機組累計出口到42個國家，累計容量達到9.642GW。據(jù)不完全統(tǒng)計，2022年全年我國風機制造商的海外訂單規(guī)模更是刷新歷史最高紀錄，達到了826.9萬千瓦。

　　

　　從增量市場來看，海上風電是一塊巨大的蛋糕，具備更可持續(xù)的市場發(fā)展空間。中信證券在其研報中指出，截至 2021 年，中國已成為全球最大的海上風電市場，同時培育起了完善的海風制造產業(yè)鏈。相對歐洲的海風制造企業(yè)，國內制造企業(yè)具備擴產和交付能力強、制造成本低的優(yōu)勢。

　　

　　2022年2月，明陽智能（601615.SH）助力意大利建成首個海上風電項目，這也是中國整機廠家海上風機在歐洲市場的首秀。

　　

　　意大利 Beleolico 30MW海上風電項目，采用明陽智能的10臺海上風力發(fā)電機組。

　　

　　普華永道中國思略特工業(yè)產品及服務行業(yè)主管合伙人沈宇峰向36碳表示，總體來看，中國風電企業(yè)在鋼材等風機原材料、人工成本、技術工藝、全球產業(yè)鏈構建等方面存在優(yōu)勢。

　　

　　但是，中國本土企業(yè)也面臨政策變化、貿易及投資保護主義、環(huán)保認證、本地化要求等挑戰(zhàn)。在過往案例中，中國企業(yè)對不同國家之間的技術標準和規(guī)范理解不足，缺少海外投資經驗，融資渠道受限等也是中國企業(yè)出海面臨的一些問題，未來需要加以重視。

　　

　　沈宇峰認為，目前是中國風電切入歐洲市場的較好機遇。在這一過程中也要基于海外市場需求調整策略，以風機塔筒企業(yè)為例，歐盟對中國塔筒企業(yè)征收10%-20%不等的反傾銷稅，可通過東南亞擴產、歐洲本地建設配套工廠、與歐洲風機龍頭綁定等方式規(guī)避一定政策及供應鏈風險。此外，還應對海外市場政策、商業(yè)、匯率等層面的風險進行評估，做好風險緩釋方案。

　　

　　總體而言，相較于傳統(tǒng)火電，風電現(xiàn)已具備經濟性優(yōu)勢。能源轉型浪潮下，發(fā)展風電是必由之路。

　　

　　當下，在充滿變局的全球市場中，歐洲風電整機商暫處于盈利承壓的階段，從一定程度上為中國企業(yè)出海創(chuàng)造機遇。從長遠角度看，在價格因素之外，韌性供應鏈、自主創(chuàng)新能力、風險防范意識是出海路上更可持續(xù)的競爭力。